余生平安

凉桃隐春


2017最后一篇,写完了,才想起来现在发,晚了一会。

《何问归处》


严老爷死了,死在寒冬腊月的清晨里。
是仆人送茶水时发现的。晨起一杯茶是严老爷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仆人敲了几声门,无人应,这才推门而进——就瞧见严老爷趴在桌子上,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官服。以为是睡着,凑近一看:嘴唇殷红,嘴角有血。仆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失了魂,滚烫的茶水洒在他手背上,烫的一片通红,连滚带爬的跑去严夫人院子方向去。
严老爷瘫倒在桌上,侧着头。桌上的水墨画被溅上些许殷红,红的黑的,完成了一副冬日里的腊梅图。
“高手。”来办案的老捕快对这一情形只说了这两个字,屋内没有一丝的凌乱,连严老爷手里的毛笔都还握着,与这季节唯一不符合的就是窗户是大开着的,可这最明显的却没有一点用处。
“这年日,贪不得,自作孽。”小捕快立在书架前,嘀咕了句。
“嘿,少说点,我还想多过些安生日子。”老捕快将小捕快手里的书放回书架,行至窗前看了看,只有墙角的草矮了半分——隔墙外就临街这上哪儿寻凶手去。
“严大少爷,你也知道这时日的事情……”老捕快回过身,微微矮了身,对严绥小声说道,他身上没有配刀,黑衣有些磨损,袖口的红线纹路也掺杂着其他线色。
“我明白,还劳烦大人费心。”严绥对老捕快抱拳,寒冬里的这件事情对这官家子弟也是折腾心神,眼睑下一片青色。
“诶,干这行都是押着半条命没日夜的跑,严大少爷还要保重身体,这日后需要处理的事还很多。”老捕快越过严绥的身,瞅了瞅跌坐在门口哭喊的女人和愣了神的严二少爷,拍了拍严绥的肩。
“是。”日光从未阖上的窗直射进来,寒冬里的阳光温度极低,照在严绥的白袍上,像是一地白雪,白花花的,睁不开眼。地上的影子也被拉的很长。
前是朝阳将出,后是太阴未落。


程乔是个剑客。
就是那种春闺少女美好想象里站在屋角迎着月光白衣飘飘的人。
只是他现在有些落魄——清早就背着他已缺了口且没有剑鞘的剑坐在城南的城门下,盘膝而坐。身侧放着酒葫芦,不过盛的是清水。麻鞋前放着顶反过来的笠帽,破破烂烂,灰蓝布衫。
他日日都来这城门下,一言不发坐着,个把月都是如此。
城门下的小乞丐见的多了约莫以为他也是乞丐,嘟嘟嚷嚷说哪有乞丐是他这样,讨饭的家伙都没有,也不起来说些吉利话,大户人家哪会赏钱子给他。
程乔还是不说一句话,低着头,怀抱着那把破剑,布衫被细雨打湿,头发上也有水汽,他的头发很干,像枯草一样,沾上水汽才略服帖些。
“他还小,说话勿怪。”老乞丐理了理身下的枯草,拍了几下,铺上个旧布这才坐下。
“无碍。”程乔双手环胸,低下头。一如既往,定坐在那儿,合眼如眠。
老乞丐身子骨不好,也只能和他一样坐在城门下,守着有个缺口的白瓷碗,对路过的感恩戴德换得个铜板,遇到个大户就扒着裤脚不放,好心的丢给几文钱,鄙弃的淬口唾沫,有时候讨钱遇上官家子弟的护卫,也会被踢个几脚。
“活下去也是不容易。”老乞丐瘦骨嶙峋,短衫应该也是从哪儿小巷捡的,绣花纹的绸缎却好几个破洞,外裹着旧袄。
晌午时,老乞丐拖着条瘸腿去包子铺买得几个大白馒头,热气腾腾的,老乞丐捂在手心,僵硬的手指算是活络了点。喊来小乞丐给了一个,程乔也分得一个
“谢过。”程乔也不多说什么。
“哪有什么谢不谢,遇到就是缘分,一个馒头换得一个友人,划算的很。”老乞丐招呼小乞丐在身边坐下。
“等人?”良久,程乔的馒头已快吃完,老乞丐问道。
“等活。”程乔怀抱着破剑低头望着结冰的水洼。
雨已停,新落的雨将结冻的水慢慢融化,消融那层冰成活水,但转瞬又结层冰。


花枝是个妓子。
佳宵楼里的一名妓子,靠柔软腰肢和妖媚子功夫讨的生计的女人。
生在这四四方方的楼里,长在这四四方方的楼里,所看到的也就是这一片四四方方的天。
老鸨说她是出生在这儿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娘亲叫月盏,每次说起时老鸨的神色都带着羡慕,像是在望着仙子。
昙花——这是楼里所有老仆对花枝娘亲的形容,最美的时候佳宵楼一票难求,整夜整夜的伎乐欢唱。可到头来还是避不开欢爱,也就讨不得好果。连自己的孩子都还没瞧上一眼,就撒手人寰。
花枝是长在各个姑娘的屋里的,这个带上些时日,那个带上些时日,名字也是七拼八凑出来的,说是这行当的姑娘,花枝招展多好,才能早早离开这里。
花枝只想嫁个城中子弟过个安稳日子。
小厮们会聚在一起,小声在底下议论,楼里的姑娘换了一轮又一轮,年轻的趁着貌美早就被富贵人家公子赎了身当个小妾,留下来的靠着卖艺攒几袋子钱好出去做点小本生意。
可花枝呢,未得她那娘亲的半分姿色,更是早已过了双十年华。
起夜时,花枝瞧见窗户未关好,白日里下了雨,夜里寒气起来还是有些凉的,花枝将将够着窗栓,手就被人抓住——满手的血,月色照着黑衣也看不清是哪里流的血,靠着墙角支撑着没倒下。
花枝想起常和其他姑娘去的茶楼里说书的说,日子不太平,总会有些舞刀弄枪的“义士”想要和朝廷作对,各个都夜里在屋顶上飞着,官差们都不敢睡,深怕起来又谁没了命。
也不敢喊小厮进来,万一这人不分是非,都灭了口?
“柜子里有些药,你拿去用吧。”花枝抬起未被攥着的手颤颤巍巍指向窗边的柜子。
“姑娘,不怕我?”蒙着面的“义士”松开的花枝的手摸向柜子,瓷瓶的药在鼻子下闻了闻,才揣到怀里。
“义士应该不会我这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且还是女子。”花枝微微仰着头,不敢直视那黑衣的方向,未阖起的窗外明月将满,无星,无云,像是沉寂在一汪乌黑的江水中。有打更的从楼下路过,将将四更天。
“多谢姑娘今日赠药,日后在下定报以姑娘。”待花枝回神,已没人在屋里。
月光照进屋内,那人站着的地方有斑斑血迹。


严绥是个官家子弟。
有个在朝为官的爹爹,官职不低,严绥在这城里是哪家都得弯腰鞠躬喊一声大少爷的人。
严绥束发时,家里就处处结着白布,仆人拉着他,说小少爷,夫人归天了。严绥跪在灵堂前愣愣的,旁边的人哭的恨不得把他娘亲的灵魂从天上扯下来一样,甚至连住进来的小妾都哭红了眼。
一些日子后严绥的爹将严绥叫到小妾住的院子里,也就是他娘亲曾经住的院子,而他,早在他娘亲归天的半月不到的日子里被迁移到别院。
严绥的爹指着因小腹隆起而卧在榻上的小妾说今后她就是你娘亲,会好生照料你,弟弟出生了你可要让着弟弟。
严绥当然知道他爹爹在想什么,畏于娘亲家的势力始终不敢给这小妾一个身份,至今也只是称为贴身丫鬟。
自这之后严绥就搬回了舅舅家,之至今时才回这。
过城门的时候,严绥掀开布帘询问驭马车的车夫府里的情况,他那爹爹果然是遂了小妾的意,隔年就立了她为侧夫人,正室的位子还是被严绥的舅舅家压着不敢动。而那当初寄予厚望的肚子,和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甚至据说他爹爹和当年一样,时常夜宿花街柳巷,而来闹场的小妾成了妓子门茶余饭后的谈资。
“给点吧,给点吧……”随行的护卫被老乞丐拉扯着,习武的大老粗最是脾气暴躁,啐了口吐沫。
“算了。”严绥喊住护卫,微微探出头丢了几个铜板。
铜板碰到白瓷,荡出响声,清脆响亮,滑至碗底,再无余音。


佳宵楼从没有安静的夜晚,等那执灯的小丫鬟将两个大红灯楼挂在门匾上时门外已驻足了些要在此地一晚掷千金的人。多是些达官贵族,虽上面查的严,但巡街的人早就被打发去喝酒吃肉,或者拿这些碎银回家陪娘子和孩子。所以这楼里的热闹即使传到皇城门外,也不会上达天听。
“宋妈妈,你瞧那人是不是来了好几次?”
花枝总觉得角落里坐着的人这几日来了好几次。
佳宵楼每月都有些日子是留给新人的,招揽客人,新人不熟悉这楼里的规矩,但贵在未出台过,那些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姑娘总会有拿着金锭子争相送给老鸨的人为其而来。
花枝想着今晚该没有自己什么事了,李府的老爷还换了身和寻常不一样的新衣坐在离台子最近的位置上,怀里搂着个被逗得轻捶他胸口的妓子,眼神却老往台上新人的腿上飘。而张家的公子收拾的像是从未来过这地儿,甚至还不知从哪儿拿了个题有“痴人说梦”的扇子,和几个年轻男子坐在李老爷身后两桌。花枝就从小丫鬟的手里寻得些吃食,倚在二楼房前的栅栏上瞧那台上的姑娘,兴许自己还能学的两下,下次买弄买弄,免得老鸨总说她妓子该有的都不精通。
第三个新人结束的时候,花枝手里的吃食也正好吃完,正要去找小丫鬟再讨的一些,就瞥见楼下最边的角落里那个总看见好几次的身影。
“吃吃吃,你这以后怕事要找个能养活你吃饭的丈夫。而且这吃相也不知和谁学的,吃着漏着。”老鸨上楼就瞧见花枝的脚边的碎屑,手里的罗扇拍在了花枝的手上。招来小丫鬟打扫干净。
刚说完就听到花枝说这话,老鸨以为花枝有了常客,还念叨着总算能把她交待出去了。
“不行,你看他那落魄样,好几日都是看他穿同一身蓝布衫,穿的还是麻鞋,后面背着的剑连剑鞘都没有。来的几天什么姑娘也不要,就天天点些酒水和下酒菜,要找酒楼就去外面找去,咱这佳宵楼也不是这地儿。”老鸨望向花枝指着的地,那坐着的人也正好望向她们。举起酒杯向花枝点了点头,一杯喝完起身向这走来。
老鸨还想说个两句也未能说下去,赶紧打发花枝进屋去,花枝将手里的碎屑弄了干净,摇摇罗扇,袅袅的进了屋。
“那位是?”程乔站在廊上,老鸨挡在花枝的屋前,插着腰仰头看着他。程乔被盯得紧了侧身转过头询问。
“花枝。”老鸨也从上往下打量他,这一身布衣没看出任何贵气,看来不是大户人家工资寻个好玩装扮出门。
“看郎君以及来了几日,凑巧花枝这几日都不上台,您要是真喜欢,就赎个身,自自在在的多好。也省的这姑娘在此地用尽了年华。”老鸨也不再搭理他,下楼招呼别桌去了。
独留程乔一人在花枝门口,门边挂着的是一“山水间”的小木牌。望着屋里有灯火亮起,人影走动。


花枝再次见到严绥的时候是严二少爷喝的烂醉的时候,楼下吵吵嚷嚷。
一群姑娘围着两个男人,一个严二少爷,一个是严家刚回府不久的大少爷,花枝算了算这是她自那时候起那么久第一次再遇见他。
“严大少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几个姑娘不懂事,不会伺候两位。您看二少爷这都喝成这样了,咱这是能不醉不归,但其他客人都……要不咱明日再来?”老鸨让其他几个妓子连忙下去,坐下来和一脸丝毫没有醉意的严绥赔不是。
诶,这严家二少爷每次来佳宵楼喝醉后都要和其他客人闹事情,眼瞅着这又喝醉了。
“宋妈妈,无碍无碍,舍弟酒量不大,还劳烦楼里姑娘了。”严绥将严二少爷从妓子的身上揽下,扶正他靠在桌子上,端起酒杯,笑眼弯弯,面容干净,没有红晕,就连束发也不曾有乱,身上没有一丝脂粉香。
“严绥?”花枝立在严绥的身后,轻轻喊了一声,严绥举起酒杯的手停在了嘴边,他侧过头,花枝一身水色的裙,浅绛窄袖,腰间系绣花布。
“呦,官人和我们花枝是相识?”老鸨眉眼喜了起来,她瞅了眼花枝,招呼小丫鬟上楼。
“嗯,认识。”严绥饮下酒,回过头,举起筷子捡了粒花生。
“那好那好,这天色已晚……”老鸨蹙眉,团扇摇得微急。
“还望花枝姑娘看在往日的情面能否在姑娘屋内借宿一晚,舍弟这样子回府怕是要遭骂,姑娘如不介意,我在屋内亲自照顾舍弟……”严绥起身,双手抱拳微微鞠腰。
“没事没事,严大少爷这就见外了,花枝!好好照顾严大少爷,明日让厨子备些醒酒汤,让严二少爷喝一些暖一暖。”老鸨上前扶起严绥,将花枝拉过来,搭在严绥的手上。招呼来护卫扶着严二少爷上楼。
屋内窗户开着,引的灯火晃得犹如枯叶。
“散散酒气。”卧榻上的花枝开口,桌上小丫鬟备好的酒菜已没了热气。
“无碍,清醒也好。”严绥开口,他半倚着,直直的望着花枝。
“在外还好?”花枝未抬头,手指缠绕着腰间的系带。
“嗯,比不过从前学堂。”严绥站起,穿上外衣,推门将出。
于门口而停。
“你还是适合从前那样。”他阖上门而出。


严绥回家的态度很是和善,与离家时满是怨恨和无心的模样大不相同。居然对着侧夫人也敬了茶。严绥爹爹以为是悟了性,甚是开心。
严二少爷就不是那么欢喜了,这严府以往都只有一个少爷,这搬回母家那么多年如今搬回来,什么心思谁不知道,无非是等着老头子咽气后的家业。
不过这不欢喜,在严绥陪着他去佳宵楼喝的烂醉的时候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趴在酒桌上说着胡话,在几个妓子的搀扶下才能站起。自此后,他闲着的时候就去严绥的院子里待上一会,晚间拉着他佳宵楼不醉不归。
这些好日子在仆人送茶水去他爹的院子之后戛然而止,他的娘亲哭着跑到他的屋里将清早刚回来的他拽起一路跌跌撞撞。他的娘亲,严府的侧夫人靠着门槛哭的嗓子都哑了,喊着问着他们娘两以后怎么办,是哪个挨千刀的杀了老爷……
是了是了,失去他爹这靠山,他的这个官衔也快没了,他还有什么资本去和其他子弟相比?他跌坐在地上,看着衙门的捕快进进出出。
“不怕,过了几天就好了。”他的兄长,严绥走近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是了,他还有兄长。


“五千两,佳宵楼二楼,第三个房间,两个人。”
程乔的活终还是等到了。
程乔去东市取剑时,有人抓住他的肩对他说了这句话。没有多说一句,甚至连时间都没有说。许是有人玩闹。
“你的定金,刚刚有人托我给你的。说什么五天之后就办事,老了记不得了。”老乞丐用破布将包裹又包了一圈。
“乱世注意点。”小乞丐盯着程乔,还不及程乔的腰高。
“上次那个伤口好了吗?朝堂的事情少接触为好,你啊,做了这个就别干了。”老乞丐坐在地上裹紧袄,寒冬将过,春初将至,这春风还未刮到这儿。
程乔接过包裹,拿出一银锭子,交由老乞丐,“多谢这几日的照顾,日后如有需要定会相助。”
程乔提着剑站在花枝前的时候,花枝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袖口上的缺口和那日的一模一样。
“你们……朝堂的斗争,不……不关我的事。求你放过……我吧?”花枝是怕死的,所以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说了这句话,她希望这人能念着那日药的份上放过她。
两个人?程乔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连这女子都要杀,而且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在这儿?”程乔没有回答她。
“严大少爷,让我照顾好他。”花枝靠着墙,抱膝坐着。
“你走吧,改名再也不要回来。”程乔背过身,不再看她。花枝哆哆嗦嗦从卧榻下来,绣鞋都来不及穿,甚至还摔了一跤。
程乔立在窗前,借着月色他看到花枝向东而去,挽着裙摆,发髻有些乱,跑了不远,花枝停下来,驻足了一会,却未回头,直至消失在街道。


朝堂皇帝荒废政事,年号也随着性子换了几遍。后民间义士起义,有人在义军领军人物里面见到容貌神似严家大少爷的人物,只是名称和身世皆对不上。
而佳宵楼被一场火也烧的落了,无一幸存。
偶尔有从他州来的旅客说起有一“醉生梦死”的茶楼,天天说着些江湖侠客的事情。


学堂是不许女子进来的,而天子脚下的学堂能够花得起钱进的去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子弟。
是在去集市的路上,花枝看见很多少年手里拿着书,背着个包,自那以后花枝就缠着老鸨让她读几日书,打扮的和富家公子一样混了进去。老鸨经不住花枝日日的念叨,就狠下心说只能读一些时日。
他说他叫严绥。书念的好极了,学府里的常常是榜首,都说以后是栋梁之才。花枝那时候因为软软弱弱长的太像女孩子没有人和她玩,而严绥因为他的身份很少有人敢和他玩,朝廷的党派斗争已经殃及鱼池。
花枝想着自己无非是个青楼的人,也没什么钱财,也不图争什么权利。就日日去和严绥说话,一开始他并不搭理她,只低头写字,或者读书,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
久了,严绥也会应她一声。
“你是女子吧。”严绥埋着头提笔写着课业,坐在一旁的花枝听的一颤,墨水渗透了宣纸。
“那你读书做什么?”严绥继续写字,不理呆住的花枝。
“因为我的志向不在此,在外面的山水间。”花枝朗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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